初夏时节是上海一年中林黛玉的时候,梅雨不断,空气湿潮,让人有一种逃离社交、躲进洞穴的冲动。而我那天却很高兴冒雨前往浦西的四季酒店。离开办公室之前,我很夸张地告诉我的意大利同事:我要去采访这个世界上有才华的男人。她问,是你男神吗?不是,我男神太多,孙悟空和谢耳朵也都是我男神,他是大神。没有理会她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我就溜了。是的,一直以来,很多人都认为林裕森是华语圈有才的葡萄酒作家,而且是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之士。
比男神还高出一个段位的大神自然不止我一个迷妹,排在前头的姑娘明明已经超出了采访时间了,却仍坐在椅子上不动,临走之际还拿出一本大神的书要签名…所以轮到我的时候,我已经坐在远处听了两遍酒店钢琴师弹奏的《凉凉》和《成都》,顺便还在大神的网站上浏览了一圈。
努力把“不正经”变成“正经”
在一个连三流网红都有百度百科链接的年代,林裕森在上面的介绍却罕见的简短,几行文字,连照片也没有。上面找不到关于他家世、生活面貌和社交的长篇累牍的描写,更没有八卦和争议。对于一个著述颇丰的葡萄酒作家而言,这个名人科普确实有些“寒酸”,但这又跟他常年低调的行事作风吻合。林裕森只在纸媒杂志发表文章,鲜少接受采访,更毋论微博、微信公众号。“去年底在脸书上开通了粉丝群,但社交媒体有时很干扰写作,所以我会刻意保持距离”
似乎很少有人知道那个真实的他,在成为林裕森之前的那个人。幸而与他合著过两本书的台湾美食作家谢忠道分享过一些点滴,谢和林在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大学念书时相识,一个从念哲学改念葡萄酒,一个从念电影文学改写美食,两人差不多同时开始出道。
台湾美食作家谢忠道
我生性疏懒,好逸恶勤,总是挑容易的事做。他(林裕森)正好相反,总是找跟自己过不去的事情挑战。写一个产区的葡萄酒,他会存好几年的钱,就为了去那里待上半年一年亲身访问当地酒农,实地拍照,彻底融入那里的人文环境,然后才写。
他曾经在半夜从波尔多某荒凉的停车场打电话跟我说,因为被安排独自住在一个八百年的古堡,窗户打开面对一片冰冷月光下的墓园,半夜从古堡仓皇逃出,睡在停车场里;也曾在冬季的勃艮第打电话给我,说他租的房子太冷,冷到开暖气屋内温度还在十度以下…也曾从巴塞罗那打电话求救,因为被抢,他刚在意大利采访巴萨米克醋,白松露等拍的胶卷全被偷了,两个多月的工作付诸流水…
大概只有我知道,他的书[城堡里的佳酿],[酒瓶里的风景]和[欧陆传奇食材]是这样写出来的。我没有认识另外一个作家是这样的。
原来那些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文字是这样换就的,原来令大多数人仰慕的游历背后藏着这么多艰辛。“葡萄酒作家看起来像一个‘不正经 的职业,台湾的葡萄酒市场很小,其实供不起一个全职的葡萄酒作家,所以我只能很努力的让自己的工作变得’正经‘”,他说完后勾着嘴角笑笑。
20年来走访了全世界数千家酒庄,现在他每年依然至少花2-3个月的时间出游和安排采访,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讲课时和书中分享的都是亲身经历过的记忆。今年受法国食品协会Sopexa之邀来大陆开课,参加者人手一本的讲义厚达23页(A4纸尺寸),密密麻麻全是字,无图,而且都是繁!体!字!(经此发现以往看起来很累的繁体字竟有一种涓涓然、汩汩然的美感)
身为葡萄酒作家
在你看来,葡萄酒作家和酒评家之间的区别是什么?
“我觉着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。其实现在大部分的葡萄酒作家都变成了酒评家,大部分的葡萄酒杂志到都变成了采购指南,我觉着有点可惜。因为葡萄酒是一个很多元化、有趣的东西,它可以有很多切入点和可能性,只是在商业上人们更追求直接的效果。现在读者也越来越习惯打分数式的酒评,不太有耐心去读内容(酒评本身)。酒评变成了很多酒款、分数之间的相互比较,这种模式终也改变了大家看待酒评的态度。”
“酒评家更侧重于critic的一面,葡萄酒作家则像是葡萄酒这个行业的寄生虫,如果没有葡萄酒,就没有这个角色的存在,我对自己的定位是:让读者更容易理解葡萄酒,传递来自葡萄酒的信息。”他说自己很不擅长也不习惯写酒评,更不愿把个人的饮酒报告公之于众,是一个没有能力写酒评的葡萄酒作家。更乐意去专研某一个有挑战性的领域,然后任性的死磕到底。
“过去20年来,我深陷于以理性主义为基地、非常讲究古典主义的西方葡萄酒审美观众,因而带着许多难以破除的成见。但随着对葡萄酒的认识越来越深,我得以欣赏更多样风格的葡萄酒,也越着迷于酒中的弱滋味与淡、净、素、雅的价值,特别是在外张的酒风之外见到内敛之美。” --《弱滋味》
这次演讲的主题-自然酒的发展,他说自己就是花了很多时间走访和品饮,通过慢慢理解和参悟,终找出了欣赏这类葡萄酒的切入点。在课堂上,他用老子 “无为而治”来解释自然酒倡导者Alberto Antonini提出的酿酒理念-“less is more”。表示,自然酒流派厉害之处在于它可以在我们这个时代引起了一些改变,带给更多人启发和灵感。